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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8章 惡獄鬼王vs矜持天師0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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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8章 惡獄鬼王vs矜持天師03

“咿咿呀呀,咿咿呀呀……”

四個骷髏轎夫擡著花轎,一路走在烏漆漆的廢墟上,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腥氣,走一步,顛一下,走一步,顛一下,顛得轎子裏的韓修眼冒金星,苦不堪言。

這般顛了不知多久,轎子終於不顛了,發出嘎吱吱的幾道怪聲後,沈沈地往地上一落。

隨著這一落,韓修心也跟著沈了沈,喉嚨忍不住發緊,指尖竟輕顫了起來。

終於又可以見面了嗎?

上一世的記憶與情感雖已整理打包,但是已無法完全析出,感情仍刻在韓修的心裏,無法淡忘。

上一世,他拖著一副強弩之末的身子,與鳳雲霄勉強算是過了半個月的逍遙日子。

只是半個月後,他身體的情況便急轉直下,到了不開啟痛感屏蔽,便一刻也撐不下去的程度。

當時他只剩四千多積分,就算全用來買痛感屏蔽,也就只能用五六天。

而筍子一再告訴他,把積分留到下個世界,說不定還能有苦盡甘來的時候,但若是在【鮫皇】世界浪費掉,那就徹底沒有以後了。

於是,韓修便咬牙苦撐,既不開痛感屏蔽,又不脫離【鮫皇】世界,就生不如死地強撐著,倔強留在鳳雲霄身邊。

看他痛苦,鳳雲霄便不計代價地為他渡入鳳凰靈氣,想為他減少痛苦。

可是這除了令他自己飛快虛弱,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。

最後,韓修實在是痛苦得幾乎神志不清,知道再強撐也無意義,便拼了最後一絲清明,跟鳳雲霄告別。

鳳雲霄攥著他的手,有滾燙的水滴落在彼此緊握的手上。

韓修眼前已看不清東西,以為手上濕熱液體是鳳雲霄的淚,心痛得想安慰,可是血從他喉嚨汩汩湧出,讓他連一句話也說不了。

而鳳雲霄把他的頭抱在胸前,溫柔微顫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說:

“走吧,不要為了我苦撐了,你走吧,沒關系,黃泉路上也不要害怕,我會陪你。”

這番話令韓修心痛如絞,咬牙掙紮著,無論如何也想看鳳雲霄最後一眼。

可是當他從無邊煎熬中微微浮起,眼前又能瞥見一絲光明時,才看見,從一開始落在他手上的液體,便是鳳雲霄的血。

可憐鳳雲霄知他已活不成了,又怕他黃泉路上孤單,竟是自絕了性命,只為陪他一道。

死亡於韓修而言,其實只是入睡一般輕松的事,因為他知道自己還會在下個世界醒來。

可是於鳳雲霄而言,死亡便是徹底葬送自己的一生。

這般沈重的情義,韓修受不起,扛不住,唯一能做的,就是立刻進入下一個世界,趕緊來找他。

盡管他知道,對方已經換了身份、換了性情,但是沒關系,既然上一世他為自己而死,那麽到了這一世,縱使換過來又何妨?

韓修坐在轎中,盡管身體不適,但心緒平寧,靜靜看著轎門,等待他伸手掀開轎簾,彼此重新相逢的時刻。

然而轎子外嘎啦啦幾聲,卻是骷髏轎夫的白骨爪伸了進來,將猩紅簾布給撩開,同時躬身擡手,做了個請的姿勢。

韓修茫然一瞬,以為骷髏轎夫是請他下轎,但是掙紮幾下,發現攥住他四肢的骨爪並無松開的意思。

而上方骨指吸了他的血,如今整個轎子的頂蓋,都已經完全變成了艷麗的猩紅。

韓修以為是這骷髏轎子不聽指揮,於是對轎夫說:“轎子不聽話,你能跟它溝通一下嗎?”

然而骷髏轎夫也是個無法溝通的,完全無視了韓修的話,一步三嘎吱地走開了,直挺挺地杵在了轎門兩邊,把轎門外面的視野完全讓了出來。

於是,韓修透過層層幽沈霧霭,這才看清眼前是個破落戲臺子,而周圍,坐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鬼戲迷。

再過了片刻,哐啷啷的破鑼破鼓聲便響了起來,兩個身披臟汙戲袍的鬼戲子粉墨登場。

兩個鬼戲子一大一小,生前大約真是唱戲的,扮相與身段都很像那麽回事,上臺亮過相後,竟真的撩開嗓門唱了起來。

這鬼戲子的聲音尖銳刺耳,好似拿著兩個鋸條在一塊兒摩擦。

韓修聽得頭皮發麻,卻因為被吊著手,連捂住耳朵也做不到,只能皺眉閉眼,咬牙切齒地聽著。

於是臺上熱熱鬧鬧,臺下鴉雀無聲。

那一排排鬼戲迷像是很愛聽,一個個搖頭晃腦,神魂顛倒,唯有韓修聽得痛苦萬狀,幾欲原地升天。

而這時,筍子忽然從意識裏彈出來,提醒道:【這鬼戲不是隨便唱的,唱的是你和厄鈺的事啊!】

韓修怔住,強忍那可怕聲音的刺激,凝神朝戲臺上看去。

果然,臺上兩個鬼戲子一大一小,是在演他和厄鈺,而戲文還在開頭的念白中:

嘆那人心詭譎,千般難測,不堪琢磨

道是那小鬼多情,癡愚纏磨

那人心啊,扒開來紅紅灼灼

捧手裏啊,還騰騰的熱

可你轉眼再瞧

哪來的紅,哪來的熱,分明是鐵石秤砣……

不成調子的戲文喑啞開場,不聽戲文光聽那一波三折的哭音,就能領悟其中怨氣了。

其實在韓修聽來,這臺鬼戲滿是槽點,足夠他跟筍子吐槽個三天三夜了,可是當下他看著兩個鬼戲子正式開演,卻莫名就被吸引了註意力。

這鬼戲的第一幕,演的正是他和厄鈺的初次相見。

一個不足三尺的小惡鬼遭了大難,被大些的惡鬼狂追著即將被捕食,逃的半死之際,撞進一個青衫青年的懷裏。

青年摸了摸小鬼的頭,便手起刀落,將追獵而來的大鬼劈了個碎,餵給了小鬼,以此為開端,小鬼就成了青年的小尾巴,走到哪兒,跟到哪兒。

青年教小鬼說話,為他捕獵其他鬼,像養兒子一樣,把小鬼一天天地養大。

後來小鬼會說話,就一口一個義兄的叫著他。

一晃三年過去了,小鬼到了青年肩膀高,還努力變得和青年一樣,有了人的模樣。

再又三年,小鬼和青年一樣高,義兄義兄叫的特別甜,還會逗青年笑。

有天小鬼問青年,人間的婚嫁是什麽。

青年告訴小鬼,婚嫁就是人間的男子找到了心愛的人,要用大紅的花轎,把心愛的人擡回家。

於是小鬼抓著青年的手,睜著一雙不似惡鬼會有的清亮的眸,欣喜說:“義兄,我要做一臺大紅的花轎,擡著你到我家。”

青年失笑,擡手摸了摸小鬼的頭說:“可義兄是男的呀。”

小鬼不解,回答說:“可義兄就是我心愛的人啊。”

戲看到這兒,韓修苦笑,仿佛長輩笑話不谙世事的小輩,可是笑著笑著,卻忍不住將頭低下去。

不忍再往下看。

像是不許他回避,攥住他手腕的骨爪猛然加重了力道,痛的韓修本能昂起了頭。

而這時,戲臺上已經過了第三個三年。

小鬼已經長得比青年還高,卻縮在角落,捯飭滿地的骨頭。

惡獄裏的樹木都是附了惡鬼的,輕易砍不得,他想給他義兄搭個大紅花轎,可是找不到木頭,想來想去,也只有那遍地的骨頭可代替著用。

他瞞著義兄偷偷搭了這個轎子,搭了許久,最後在搭成之日,便喜滋滋地領著義兄去看轎子,心中滿足的想著,終於可以將我心愛的義兄娶回家了。

戲臺上,扮演小鬼的鬼戲子彎著眉眼齜著牙,臉上還鋪著紅粉,是一副詭異但喜氣的模樣。

而扮演義兄的鬼戲子卻忽然變了副森森白臉,一柄利刃就藏在身後。

小鬼毫無防備的轉身,臉上還是那般齜牙咧嘴的大笑臉,結果就被一劍刺入胸膛。

發生這一幕,臺下的鬼戲迷都似活了一般,齊齊倒抽一口氣。

韓修也想倒抽一口氣,可是他卻已心疼得幾乎窒息。

臺上,扮演義兄的鬼戲子笑容越發森然,光是刺了小鬼還不夠,那劍上還有專獵惡鬼的毒,轉瞬將小鬼的胸膛燒出個焦黑的洞。

然後再次令鬼戲迷們倒吸一口氣的一幕發生了——青年就從小鬼胸口的窟窿伸進手去,將小鬼的心生扯了出來!

最後,扮演義兄的鬼戲子露出個滿意的大笑,像是得了什麽寶貝,心滿意足地,帶著小鬼的鬼心走了。

他走的頭也不回,而失了鬼心的小鬼虛弱不堪,頃刻間淪為周遭萬鬼的口糧。

千萬只惡鬼從四面八方湧來,一口一口,一口一口,將小鬼修了十年才修出來的真身啃咬吞噬。

“義兄!——義兄!——義兄!——”

小鬼在慘叫,被生生啃成了骨架的血手,從萬鬼糾纏的縫隙裏伸出來,去夠他狠毒無情的義兄。

“義兄……義兄……義兄……”

“義兄……義兄……”

“義……兄……”

不知過了多久,萬鬼啃盡了小鬼的血肉,覺得沒了滋味便砸吧著嘴,不那麽盡興的離去了,而地上,只留下小鬼紅紅白白的骨頭。

大概是因為沒有了心,不知道痛,變成了這樣,小鬼卻還能動。

他裹著滿地的汙泥,一點一點的,朝著他耗盡心血,用骨頭搭出來的花轎爬過去。

這一路他爬的丟盔卸甲,骨頭和血肉散落了一地,最後只剩半副身子,才終於爬到轎子邊上。

可爬到了也沒有意義,因他已站不起來。

小鬼只能伸出血肉模糊的手,輕輕碰了碰那轎子。

就只碰一碰,似乎是與他愚蠢無知的滿腔愛慕告別,也將他懵懂天真的本心作罷。

碰過之後,他像是散盡了最後一口鬼氣,就這麽攤在了地上,完全的碎了。

再沒了動靜。

風吹過來,雨打過去,終有一天,那積累了小鬼無數心血的轎子也塌了,和小鬼的骨身碎在了一起。

然後。

一根骨頭動了……

兩根骨頭動了……

……所有的骨頭都動了!

嘎啦啦……咿呀呀……

無邊怨力之下,這些骨頭朝中間聚攏,慢慢的,越堆越高,越高,越有了人形。

那千年前就被天諦晷預言過的滅世惡鬼,終於橫空出世——以無相骨身,淩駕於惡獄之巔。

再之後,便是摧枯拉朽地吞沒了半個人間。

親眼看到當年未曾看到的一幕,韓修渾身虛脫,無力地輕輕喘息。

骨轎此刻已經吸滿了他的血,從上到下,完全變成了大紅。

韓修面龐無力地垂下去,艱難喘息的同時,眼前也開始發黑。

“小鈺……”他努力強撐著不昏過去,灰白的唇瓣張合著,吐出他曾叫了十年的名字。

隨即——

“我在。”

低沈幽怨的聲音貼著耳後傳來,一雙手從後方探來,一只環住他腰身,一只托住他面頰。

——惡骨兇煞,以無盡惡骨為真身。

可世上誰能料想,這副毀天滅地的惡骨真身,最初,只是承載一腔愛慕的花轎;最初,只是想擡著他心愛的義兄回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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